令羽

一个沙雕

【番外】Too Tough to Love 上

黑塔高中生存指南的番外

普奥,仏英微提及

道德败坏ooc文笔诡异警告


⚠️严重心理问题描述警告⚠️

(包含焦虑,自//毁倾向,抑//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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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了,天还是冷的。


广义而言,三月应该到了初春,不断的茫茫细雨也在彰显着此一事实,然而天还是冷的,雨水不能带来盎然的春意,只有像粘液一样的寒冷把街道楼宇都拌进浆糊里。这种天气总招人厌弃,不冷不热的温度使人生病,骤起骤停的风扰人清梦,墙壁和地上都泛起水迹,一不留神就会长成霉菌,散发着叫人头晕的闷臭。


但这样的事情几乎不会发生在贝什米特兄弟们的小宅里。他们斥巨资买了两台高级抽湿机,到了阴雨时节便拿出来,势必要将空气中每一滴水分抽干,一点让霉菌落地生根的可能性也不愿留下——贝什米特家的作风是果敢决断的,所以所有事情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基尔伯特定时又开启了抽湿机,按下计时,预计三小时后将客厅的空气净化。机器的运作声在耳边如同乐曲中的低音和弦,不费神去听的话根本不会察觉,但它的存在即充盈了空气中某一部分的缺失,尽管那种缺失本来也是无关紧要的。


真的是无关紧要?抑或那种缺失过早地被填充了,以致从未有人察觉它带来不安?


基尔伯特把第二台抽湿机打开,计时三小时。它应该在睡房履行它的职务,但基尔伯特把它拉到客厅里。两台白色的机器就这样在无光的客厅中发声,机身折射一点窗外的灯火化为淡白的反光,如同两个失聪的小丑在台上对对方唱出滑稽的歌。


基尔伯特就静静坐在黑暗里看着这两台机器。小丑不合拍地对唱,观众在黑暗中注视,谁也听不见谁的声音。


到了夜更深的时候,他才停止这无意义的观赏。机器依然在运行,他到厨房取出即食面,往锅子放水、面饼和调味料,开火,计时十分钟。十分钟后,水会煮开,调味料随之化开,面饼会松开变得柔软。他可以再打一只蛋进汤里,或是加两条蔬菜,但他没有。


手机突然响起。


“通知一声,罗德去了安东尼奥他们家,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回来。”


“好。有什么东西要拿过去吗?”


“喂,你真的不紧张吗?”


弗朗西斯应该是在阿尔弗雷德那儿——他的背后传来响亮的交通灯响号,那是阿尔弗雷德和马修家附近才有的。那里的交通灯还未更新,发出的响号有更沉实的尾音,回音也更悠扬。自从那场短暂的病疫,他、亚瑟和伊万就没有再回到自己住处,几个早上都能看见他们五人吵吵闹闹地回到学校,有时候身边跟着几个更吵的小孩。


“他要是想离开的话,我不会拦住他。”


“......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冷静得很可怕。”


煮面的锅子里渐渐冒泡。


“你在煮东西?”


“是。”


“肯定又是方便面——别煮了,我买点东西过来。”


还有五分钟。


“不用麻烦了。”


“我坚持要来,你敢不敢开门我让人把门拆了。”


“其实我可以让保安拦下你。”


“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敌过我的魅力。”







十五分钟后,弗朗西斯带来了一盒披萨。


“不及我自己做的,但过得去。”他在门口埋怨道,“你这里附近没什么好吃的。”


“谢谢你。”


那碗弥漫着味精气味的方便面迷茫地坐在桌上。它在十分钟前应该要被吃下,但它现在还泡在褐色的汤汁里发涨。抽湿机加速了客厅的空气流动,让它比平常更快便凉了。间接导致此一结果的不速之客果断为它判下裁决——洗手槽。


“你居然连点配料都不放,是怎么把路德维希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水流敲击硬面而后流入渠沟的声音响过,接上软物跌入塑料袋的声音。吱呀一声,冰箱的门被拔开。


“你知道这些东西放着不煮会发霉的,对吧。”


冰箱不满门被打开太久,发出滴滴声抗议,但翻找内容物的人对之不闻不问。


“伊莎贝塔说得没错,你们家什么都很干净,就是没什么美感。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的,一点高低起伏都没有——嘛,但这也不算什么坏处就是了。不是有谁说过吗,冰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这就能看得出你们三个都是洁癖,而且都挺死板的,哈哈哈......哦!这是什么!面豉酱?你们居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那是三年前圣诞派对交换礼物时得到的礼物。基尔伯特记得自己当时拿着这盒褐色的不明膏体,让本田菊翻译上面的日语时,他一本正经地说那是香体膏。


“等等这个好像是什么圣诞派对的交换礼物吧。谁送的?王耀还是本田菊?还是林晓梅?不行,我们班不安分的人太多了。”


“是王嘉龙。”


“你终于舍得回我话啦?”弗朗西斯拿着盒子从厨房冒出头来,“好嘛,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突然说话没有声音了。”


基尔伯特嚼着披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好,不打扰你,你继续吃,我继续自己和自己说话。”


弗朗西斯又扭身继续翻箱倒柜,冰箱已经发出第三次不耐烦的抗议。


“你觉得王嘉龙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连王耀他们也没有消息。你知道最古怪的是什么吗?林晓梅好像很笃定他不会再联络他们了——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听安东说,卢卡斯好像动过要帮他们找人的想法——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说起来,卢卡斯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这个疯狂的计划没有他的话根本不会开始,全靠他哄好了马蒂亚斯那个疯子。”


空气突然安静。


“你知道路德维希完全理解不了你们为什么要送他走嘛。”弗朗西斯终于把冰箱门关上走出厨房,“他觉得是自己的父亲利用了你们。”


基尔伯特停顿下来,复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收拾披萨纸盒和即弃餐具。


“我从来没见过他哭,吓得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后来伊万和阿尔告诉我,在出去找费里西安诺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哭了一回。其实这样才对,他十五岁了吗?”


“......十月才到。”


“十月啊。那时候他已经和费里西安诺走了。”


基尔伯特走过弗朗西斯,到厨房把捧着的垃圾扔掉,然后按下垃圾桶盖。


“那你怎样和他解释?”


“怎样解释?我直说你们想对他好又不知道怎样才是「好」,只能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弗朗西斯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尽管基尔伯特几乎没有回应过他,一直到客厅的抽湿机停止运作。


“......然后他说,给我把你的作业都写完了,不然我再加。我心想你可千万别加了,你改不完的练习都由我改,本来已经给你做饭泡茶,这下我不是完全变成他的男仆了吗?”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发出第一声笑。


“真想不到你们在一起了。”


“我也想不到。不过尽管这么说,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意料不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你们当年就像两条疯狗,全校上下几乎没有不怕你们的。”基尔伯特挑了挑眉,“在安东尼奥截停你们之前,你们做过的事情太精彩了,现在那些小孩想也想不出你们当年的模样。”


“这不是挺好吗?上学就该好好上学,有个仰慕的前辈为榜样不是件好事?”他舒心地微笑起来,“当年学校的情况和隔壁学校几乎一样,甚至更恶劣——学生之间互相憎恨,教员室堆满伪善无能之人——那可是靠我们这一届的人上位以后拼尽力气改正过来的,现在的小孩不知道这些都是好事。”


基尔伯特又笑了声。


“这些事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弗朗西斯反问他,“你和罗德里赫参选学生会难道不是为了救这所学校?”


“我不会用「救」这个字。我没有这么伟大,只是——我并非对这所学校一点感情也没有。”


“真稀奇,你居然会说感情。”弗朗西斯自嘲地一笑,“其实不应该这么稀奇的。你看起来应是感情充沛、率性而为的,却是我认识过最平静理智的人。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样冷静,感觉叫你把自己的手切下来,你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如果有需要,为什么不呢?”基尔伯特摇头,“我不是尤利娅那样的天才,只能冷静下来思考,反复推敲,才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其实我觉得有时候率性而为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是我和亚瑟结识的方法。”


“那叫「没什么不好的」?”


“喂。”弗朗西斯不甘地反驳,“我知道我们开始是有点难搞,但后来好起来了,不是吗?”


基尔伯特笑了第三声。


“别笑了。”弗朗西斯偏头看向灯的开关,“你要是想把灯关掉,就关吧。”


“不用——”


但弗朗西斯还是把灯关掉了,让一切浸在黑暗里。


“这样你会觉得更轻松一点吗?”


基尔伯特吁出一口气。


“好多了。谢谢。”


“你知道安东尼奥让我来做什么。”弗朗西斯摸回原座坐下,“但我觉得我不用说太多。他一定会回来你的身边。他从来都会。尽管你不想他这样做,因为他是罗德里赫,他不会听别人的话。”


“但我不想他回来。”


“但他想。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他不想,他只是不知道可以到什么地方去。”基尔伯特的语调没有起伏,“他和我一起的时间很长,习惯了而已。以后交给你们照顾,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就是这样告诉罗德里赫的?”


“是。”


“好的,我明白他为什么会被你气到离家出走。”弗朗西斯打了个响指,“可惜你错了,我深信他会回来。”


“为什么?”


“呵,让他给你解释吧!”弗朗西斯拍拍屁股,“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放点音乐还是什么也好。总之,要吃晚饭的时候叫我,我会来煮饭的。不用觉得麻烦,我还挺喜欢做饭的。那就......我们明天见吧?”


“明天见。”


门一开一关,灯光明灭,一切回到黑暗之中。


基尔伯特看着被关好的门,看了很久,久到他也怀疑那扇门是否没被关好,以致于他的眼睛不想离开它。


他于是上前,摇了摇门把。


确认门被锁好后,他按上门边的智能家居控制板,将全屋所有窗帘关上。


他曾经质疑了一瞬间这是否正确的选择。


但黑暗中一切都很模糊,他觉得有点困了。睡觉前拉上窗帘,不是什么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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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年暑假,他到了罗德里赫的旧家。那是路德维希的父母送给他的礼物,他们提出送他一套物业,作为照顾路德维希多年的回报。


“你们已经敢将我们捧上家主之位,多番保护,不用再送了。”


“你选一个喜欢的地段吧。”路德维希的母亲是位温柔和蔼的妇人,“这样,就算不在庄园里住,你们也有别处可回。”


基尔伯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可以帮我找到罗德里赫的旧家吗?我想去看看。”


雇佣兵的任务记录及精神病院的录音在贝什米特家族有专人管理。因为家主病弱,路德维希的父亲已经成为实际的掌权者,调动记录不再需要找借口向老人解释。很快,基尔伯特便从资料找到那个位于奥匈边界小镇的住处,也听完了罗德里赫母亲的自述。





在那片青黄色的干燥草原上,如同老电影里泛黄的蓝天下,曾经有一个女人带着幼子平静地生活了四年。而在那之前,在女人还是少女之时,做了一个金色的噩梦。


少女有一双使人难忘的紫眼睛,初次漫步维也纳璀璨辉煌的街头时,正巧被灯火所迷停在街边,那双眼便撞入男人的视线中。


二人都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忘记了回家的路。男人读少女的天真烂漫十分满意,她提出的一切要求无一不允。终于,少女提出最大胆的那个要求——她要住进男人的宫殿里,男人便以贴身女仆的名义将她接回了庄园里,那双宝石一样的紫眼睛招来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当中最鄙夷者,为男人的妻子。自从结婚以来,男人永远在外沾花惹草,逍遥自在,她必须与男人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然而她的第一胎却是病弱的,使她饱受责难。无处安放的愤怨和狂暴在少女到来之后濒临爆发,但女人是个富有经验的捕猎者,所以她耐心地等待、忍耐,直到她找到更美丽的女孩送进丈夫手里。


这时候的少女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男人看着她日益隆起的肚子感到恶心——这再也不是他的小女孩,这是个要成为母亲的女人。


捕猎者还在等待。


少女终于明白自己无法入主男人的宫殿时彷徨起来,要去将胎儿打掉。但这时候的她像闯进蜘蛛网的花蝴蝶,只能被束缚于原地。少女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让新生命的鼓动提醒自己无法逃离的事实,等待孩子在呱呱落地一刻,与自己一同化为捕猎者的填欲之物。


也许少女的绝望得到了上天的垂怜。要送到医院待产之前,她成功顶着巨大的孕肚逃上火车,连夜冲过边境,在那个她曾经向往的繁华都市里生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太阳再次升起时,她带着满身伤痛回到景色依旧的乡间小屋。她的父母已逝,唯一的血亲竟然是这个新生的小肉团,这个折磨了自己整整九个月的、活着的灾难。但随时日过去,皱巴巴的小肉团有了孩子的轮廓,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紫眼睛里倒映出自己憔悴却幸福的脸容。


她知道自己爱着这个孩子。她喜欢听孩子咿咿呀呀学自己说话,喜欢看他像只小风筝一样在草原上乱跑乱跳。等他长大一点,她喜欢听他用清亮的声音唱响乡间的童谣,拿起扫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帮自己做家务。


她知道自己爱着这个孩子。所以在丧心病狂的捕猎者私自派出雇佣兵追捕二人时,她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几乎不停歇地跑了一夜。


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她的绝望终于再次得到回应。雇佣兵被后来追上的人杀尽,血就落在她的眼前。如雷的枪声使忍耐了一夜的孩子大哭,但这次他的母亲不会再柔声宽慰他,而是粗暴地捂住他的嘴巴,警告他不可以哭泣。






“我知道我要失去我的孩子了。我们两个中只能有一个存活。我要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他,因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我想他逃出去。我想他永远地,真正地逃出去。他可以回到我们的房子里,也可以逃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可以拥有任何一种生活,成为任何样子的人。我只希望他能遇上真心爱他的,能让他自由地活着的人。我真的只希望他是自由的......我只希望他可以逃出去......”


精神病院里的音讯记录收结于此。


这段录音本来不应该存在,但贝什米特家主认为他们有必要留一段这个女人的声音——他听闻有新技术可以将人的声音糅合成新的字句,因此他觉得有这个女人足够多的声音会是一个不错的保险。加上其时,他的孙子路德维希已经一岁,他需要另一枚可以控制的棋子为他护航,以此腾出尤利娅的联姻价值,而有他的把柄在手能更方便。所以他命人扮作记者访问录下女人的声音,在她以为自己和孩子有机会得救时告知真相,将她彻底逼疯。


罗德里赫被接进贝什米特家名下的房子时只有一个曾经照顾他母亲的保姆。可想而知的是,这个保姆并不会敢对这个饱受磨难的孩子表现出怜爱,以免卷入权斗的漩涡里。因此在基尔伯特七岁第一次见到罗德里赫时,他已经是那副冷漠寡淡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最有名除了私生子的身份,有无力走动的双腿,和杰出的音乐天赋。


七岁的罗德里赫是贝什米特家中最美的金丝雀——他一直说不好柏林的德语,却能用维也纳的腔调发出天籁一样的歌声;他无法站直起来走动,却能用双手弹奏出最美妙的乐章。他是闲暇时长辈们的爱宠,这也是为什么人们热衷于折磨他,却不敢杀死他。


而且,上一个想这么做的女人因为「谋害妇孺」死了,还害她的家族一蹶不振——尽管所有人明白她真正的罪行是越权。






悲剧发生的十年之后,基尔伯特第一次来到那所房屋。


房门无法关上,因为它在被破开之后便没被修理过。风从这个缺口把时间吹进屋内,让里面的一切被停留在过去和现在的古怪夹缝中——墙纸剥落的天花板上结了蜘蛛网,堆放餐桌的脏臭碗碟上有蛆虫蠕动,蒙尘的玩具和绘本散落地板,小熊玩偶和书页上的小女孩楞楞地看着破灭的天花灯。


他走到房屋深处,推开后门走了出去。那里有一片阳光照不进去的茂密树林,罗德里赫的母亲便是靠着在阴暗的树丛间穿梭躲藏才拖到追兵被杀时,但有发展商早前买下了那片林,里面现正灯火通明地等着被砍伐。


“基尔伯特先生,代理家主说要是您希望一切保持原状,他可以让附近的工程停止。”


实际上基尔伯特也不知道自己应否将此地留下。这里其实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未曾告诉罗德里赫自己找到这所房子,他甚至不知道罗德里赫希不希望这个地方还存在。他只是在听到路德维希母亲建议他找个庄园以外的归处时,便想到了这个在二人之间不曾提起的地方。


然而,在他有权力选择是否留下它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迷茫。


这里不属于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里没有一件事是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一时矫情造成的乱局。他若不找寻这个地方,这里便可以顺应该有的轨迹发展——或是随时间烂在土地里,或是被人为的拆除,反正都与他无关。但他像一头蛮牛般闯进来,便得到了裁判这一切的命运的权力。


草原上无边的蓝天没有一片云朵,炽热的太阳如一只严厉的眼睛,审视、批判他的茫然和无能。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从额边滑落眼角,渗入了他的眼眶,让他觉得视线以内的一切都在发酸、发臭、甚至发痛。


“基尔伯特先生?请问您的决定是什么?”


“留下,留下。留下这里。”


这是他作出过最痛苦的决定。阳光底下的一切理应都鲜明极了,但他的双眼却痛得看不清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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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基尔伯特没有到学校。他睡过头了,闹钟重复响了三次也没有人将它按灭,之后便放弃了继续响闹。全屋的窗帘被他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照进去,他便潜意识当自己仍在黑夜之中,不愿醒来。到他终于醒觉黑夜已太漫长,他打开手机,里面有几通未接来电。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电话的,但他累了。电话的电池于是被拆出来扔在一旁,留下一个胶壳子被人把玩。翻来覆去,无所事事,基尔伯特重新躺下把被子盖过头部,想再次陷入沉眠之中,然而这次他的脑袋并不愿合作。他无奈地坐起来,又更无奈地躺回去。过了半分钟,他又再坐在床沿上。再过了一分钟,他终于把双足伸向地面,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蓝白色的光刺痛了他的眼,使他差一点向后倒去。他扶着冰箱门站稳了,拿出里面唯一一瓶三分之二满的烈酒,拔开瓶塞,酒精刺激的气息涌进鼻腔。


基尔伯特看着手里开了口的酒瓶很久、很久。冰箱发出连串尖叫声,却通通被忽视了。银发的少年像一个冰雕停止了所有动作,甚至连眨眼和胸口起伏的动作也停下了。他就那样全身心地看进那瓶酒液,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一件事——


冰箱门第二栏的白色胶袋里就有抗敏感药,剩下的药丸和这瓶酒足够他睡个好觉了。


冰箱又在叫了,这次它好像叫得更凄惨。流失的冷气会使它的机件失灵,变成一个没有用的铁箱子,成为它的内容物的棺柩,然后被冷酷无情地抛弃。它因此在嘶鸣、在求救,希望那个莫名其妙的访客能把自己的门关上,让它可以好好生存下来。


“你再叫也没有用的,这所房子只有我一个。”

“......呵。我居然在跟一个冰箱说话。”


基尔伯特和冰箱里的白灯对视,机械式地灌下一口口酒液。


“我想他逃出去。”


脑中的声音变得模糊。他听不出那到底是罗德里赫母亲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两把声线同样沙哑——罗德里赫的母亲在哭喊中失去了与儿子一样清亮的嗓音,他则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被姐姐掐坏了声带。


酒液很苦、很辣。他不怕苦和辣,但酒液滑进喉管的时候像一把火,烧得他的胸口刺痛。痛楚拧紧他的心脏,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让手腕继续抬高,将酒液灌进喉管——他甚至来不及吞咽,酒液就那样粗暴地涌进他的喉咙,冲入胃里,他只能不断逼迫自己抬高下巴让酒液倒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呛住了,一滴酒刚好打在腭垂上,本来已经灌下的酒液被喉管反射性挤出。酒瓶哐当一声触地破裂,而他整个人被自动地扔向前,扶着冰箱的层板咳得支离破碎。


喷溅在冰箱层板的液体变得越来越红——刚开始是淡粉的浑浊酒液,到后来已经变成一口又一口的鲜红。红液顺着层板一层层滴落,直到渗入下层冰柜门缝,正面看来,便像有人细细地剖开冰箱雪白的身体,血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线里挤出。


基尔伯特跪倒在冰箱前,双膝坠在冰冷的瓷砖上。冰箱第不知几次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他仍有一只手紧紧抓着冰箱的边沿,仍然努力昂首,仍然试图重新站起,然而撕裂的痛楚从腹部爆发,把腹部的皮肉向内扯,要那层薄肉压碎内脏贴向脊骨,将他全身压下,直至蜷缩起来。


“我只希望他能逃出去......”


他已经连咳嗽的气声也发不出。他的后槽牙已经咬不稳。他用最后一点狠劲咬在下唇上,温热的液体由此滴落下巴,打在地砖上,沿着缝隙画下一道利落的红线,直到被地上大滩透明的酒液晕开。


在酒和血的浑浊里,基尔伯特记忆中藏得最深的那句话突然被敲响。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害死了妈妈。”


他失笑起来。


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我?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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